弦月之舞

人生不设限

蛇头龙尾

今年从大学毕业了,下半年开始读研。本科毕业之际,感觉世界变得比之前开阔起来。然而人之间的距离同样像宇宙膨胀一样变远了。

经历

上半年“了结”了一桩桩事,玩了模型,回学校见了小初高的老师,跑了不少博物馆,听了不少音乐会,上完了法语课,写完了毕业论文……仓皇而匆匆忙忙地跑回家,暑假拔了智齿,因为撞碎玻璃门而割伤了手(并因此浪费了一个月),飞了飞机。之后报到,下半年上课,练琴,开组会,庸庸碌碌,马马虎虎地忙到了现在。

拣几件事来写吧。

展览

大大小小去了不少博物馆。

专业类的博物馆里,技能博物馆很不错。春天再次去了老相机摄影博物馆,听徐林讲U-2飞机航拍的中国。大好河山,无穷细节;旧数据,新用途,有一种铸剑为犁的感觉。

印象最深的展览是中华艺术宫的《中国式风景》大展。林风眠的画有一种大悲大喜的感觉。风景画的用色阴郁而暗沉,但其中却有生命的活力;仕女系列每次看到都想哭,《青衣仕女》是我最喜欢的画之一。

毕业前夕去了东方乐器博物馆。梅雨天里第一次踏入了上音的大门,各种乐器挺有意思的,可以看到乐器的演变与地区间的差异。布展方很贴心地附上了演奏音频/视频的二维码,就是有点小,不太好扫。

回家之后挺意想不到的是在图书馆看到的旧物。老旧的打字机、投影仪,放索引的抽屉,让人一瞥过往的智慧与技术结晶。暑假去看山西省博、纯阳宫、北齐壁画博物馆的壁画觉得收获很多。壁画与造像有胡风,有中原气象,给人一种遥远而熟悉的感觉。看到普遍都是凸面型的那一刻,觉得和外貌焦虑和解了。题材多样,有生活气息(这是不太容易的一点),从妇人启门到平日生活,再到二十四孝图,觉得和古人的距离变近了。

下半年成功约到了上海气象博物馆。此馆极其难约,收获也配得上其难度。小小一家观象台,见证了历史。印象最深的是一本气象谚语,上海话的威妥码拼音+法文+中文对照,很有意思。看展品时,学过的一点散装法语派上了些微用场,稍稍看懂了一点展品。

气象谚语,特地放一张大图在这

还去了上博东馆、上海纺织博物馆、天津的中国海洋博物馆、比例模型展、上海乐器展等。好玩的不光是展览本身,还有遇到的人们。和气象博物馆、海洋博物馆的讲解老师聊了很多,也有很多收获。和家人、旧友去逛,和自己逛的体验也相当不同。

毕业

毕设其实做得挺混乱的。想要做得更好,但还是没能如期做好。这种“功亏一篑”唤起了以往的记忆,到底是因为事情本身太难而做不好,还是因为不想做好才这样?我一再回想起心理课上讲过的俄狄浦斯情结:渴望成功,又害怕成功后的惩罚。

把图书馆里所有相关的书都借回来了,啃了一个五一啃明白了
但不管怎样,又过一关。之后就是匆匆忙忙的告别。印象最深的是子潇在台上留下的最后一句话:
“勇敢一些吧,各位。”

在毕业之际,我写下一首诗,当作毕业的注脚:

廿岁惘然过春天,海上力行始结缘。
纸木之翼青空过,风流丛中共钻研。

其实一开始是“自钻研”,写完毕业论文时,我把它改成了“共钻研”。

回家后奶奶开玩笑地问我:“长大了么?”

是啊,我到底长大了没有呢?

会飞的东西

上半年做得多,也飞得多。在学校里飞,在苏州飞,在奉贤飞……可能这是为数不多的能让自己静下心来的事情。做起模型来忘记时间,飞起飞机来物我两忘。纯粹的投入。特别是在春天。这一年飞飞机时的一大变化就是坦然。会有不甘,但会接受炸机的结果,能自嘲地笑笑,然后再接着修/做飞机。春天去苏州飞的时候写了几句,贴这儿:

车马过后发新绿,喧闹深处始诵经。
纸木之翼沾春色,飞叶穿林化流星。
尽性尽才各出力,亦苦亦乐共钻营。
须念灯红酒绿后,无数阑珊夜行人。

想要感念的还有在此过程中结下的友谊,以及一起度过的有趣的时光。在与天南海北的师友们的相处中,学到了很多东西。

另外一件欣慰的事情是,暑假把毕设的研究内容完善了一下,终于赶在十月发了出来。人生第一篇论文,瑕疵不少,其实还有不少可以深挖的地方。但是,至少发现这种“无用”的东西上也能做出一点发现。遗憾的是,设计过平直翼飞翼布局的设计师Jim Marske没能看到。5-6月,我本来想给他写信分享,又恐不够成熟,于是拖到九月,却已无法再见。

纸翼青空过,光阴不待人。

我一直在想,模型这种尺寸的机械,无论是天上飞的、地上跑的,还是水里游的,除了娱乐外,似乎多缺少应用价值,多是一种圈地自萌。是否能开发出科研与应用的价值?是否能丰富模型的内涵,为航模加入新的定义呢?是否可以将模型与艺术相结合,就像马头老师和极尘悦做的那样呢?

玩航模的第13年,我反而在不断诘问自己,为何而飞。

书,音乐,电影

今年看了一些书。大四事情相对少,从之前积攒的书单开始看起,又延伸着看了几本,但最近有点书荒(欢迎向我推荐书)。寒假第一次尝试了啃英文书《Polios》。因为借图书馆的书比较多,读书日和毕业的时候很幸运地上了两次图书馆的借阅榜。这倒是和小时候被选为“优秀小读者”那事遥相呼应。一数,14年过去了。小时候是母亲带我去图书馆泡着,现在反而变成了我想办法拉父母去图书馆转转,不然二人都在家刷短视频。现在短视频已经如此深入地侵入了多数人的生活,加速的视频机械地回响在车厢、客厅、客流稀少的商铺中……人生也可以如此加速吗?

这一年去听了不少音乐会。研究生加入了学校的民乐团,并第一次上台演出。正儿八经参加排练后,才发现合奏没有想像中那么难,主要是经验;但也没有想像中那么简单,需要足够的基本功,得一点点往回补。小时从来没练明白的快弓、不够精确的音准与节奏,都会在排练中显现出来。而进一步地,还要考虑演出的心理与乐曲的情感,这比技术更困难。

在学校听的最后一场音乐会

Huun Huur Tu

也看了一些电影,主要都写在SIFF那篇blog里了。

身体

身体上的小病不断,隔三差五口腔溃疡、扁桃体发炎,很折磨。也许是缺VB,也许是压力过大、缺少睡眠,也许是思虑过多。运动比较少,勉强维持肌肉力量。

心智

各种经历过后,更多的时间是反思。下半年大量的时间泡在思绪里,氤氲,半梦半醒,如梦似幻。

完成与完美

想要做的事情很多,而且想要做得好一点。很羡慕那些厉害的人的青春、活力、才华。这种才华不是步履沉重的、套路式的、刻板的、机械的、不近人情的、矫糅造作的,而是从心底流淌出来的、不拘一格的、别人学不来的。然而实际情形往往是留下一堆烂尾工程。为何不能同时做好多件事,自己是否有自信、勇气去做这些以前觉得复杂困难、但却更有价值的事?如何做到和压力共存,在忙乱中做事?这一点家人一直不怎么注重,但在快节奏的生活及现在走到的位置上,习惯于在忙乱中同时做困难、有压力的事情而不慌乱,似乎是必然的。在做毕设的过程中尤其有体会,魏老师教的“在面对选择时设定作出决定的期限”的办法和“先完成再完美”的思路让我很受用,但知易行难。

多数时间里,还是像以前一样纠结完美。尽管知道人生如同音乐,错了也只能不断向前,但仍会想像练琴一样重复到自己满意为止。做事时如果达不到心里的标准,会一直耿耿于怀。

但为何自己做起事来,仿佛缓慢百倍?

这会是ADHD吗?

绷紧的弦

我反思自己思考和与别人沟通的模式。一是害怕失去,总想握着尽量多的东西;二是把询问当成要求、期待与命令。对话语的解读,加上对完美的纠结,导致精神紧张。在这种紧张中,行动逐渐变形。容易在焦虑面前失去行动力,成为“返祖”“自我封闭”的那个自己,于是便——“说了又不听,听又听不懂,懂了又不做。做又做错,错又不认,认了又不改,改了又不服,服了又不说!”

在下半年读研之后,焦虑的感觉更甚。面对紧张与焦虑,个人感觉最有效的还是行动。当彻底忘却一切他事时,下意识的行动可以很快。大概就像《了凡四训》所言:

须发勇心。人不改过,多是因循退缩;吾须奋然振作,不用迟疑,不烦等待。小者如芒刺在肉,速与抉剔;大者如毒蛇啮指,速与斩除,无丝毫凝滞,此风雷之所以为益也。

苦昼短,时间对每个人来说都一样过。希望时间带来的不只是紧张的感觉。

“投入”的感觉

纵观以前那些遗憾的事情,觉得自己总是习惯否定,退回到以前的模式中,放不开,也无所追求,于是就无法真正高效。不敢花钱,不敢投入,不敢给予。其实是在把事情搞得愈发复杂困难。就像《派对继续进行》中的那句话:我们在尽全力输。

这是俄狄浦斯情结吗?这是一种偏执吗?我一直在想原因。也许是因为做了,指责会更多。于是多数精力都变成了做之前的焦虑,一种被动的对自己的攻击。其实不管做成什么样,都会有人指责。
于是生活也陷入了被动。什么都不做,被动地期待被安排,害怕负面反馈。无法痛痛快快地学和痛痛快快地玩,于是把自己限制在死胡同里。我深知自己的局限,但又陷在这种局限中,难以改变生活方式和做事模式。

渴望“自发地投入”的感觉。觉得精力和做事之间是不单调的关系。做事太少时,越做精力越多;做事太多时,越做精力越少。压力也是这样,要在“因为压力而失去行动能力”和“没有压力而不知道干啥”中间取得平衡。还是《了凡四训》所言:

强制于外,其难百倍,且病根终在,东灭西生,非究竟廓然之道也。

疲倦

今年还多了一种感觉:空虚疲倦。过往所知的事情似乎没什么新潮,高大上的事物不再高大上。也许事情就是这样,秉承“打破砂锅璺到底”的精神,“知其所以然”之后,就不觉得有多有趣了。不过得小心“半瓶子晃荡”的现象。

但是更难得的心境是,在“知其所以然”之后,仍能静下心来去发现更多细节。心智,认知,一生的课题。

下一曲?

最后,以乐曲告别这一年吧:若雪临枝|片断 若雪临枝的原版演奏

就像《吹响吧!上低音号》每一集末尾的那句话那样……

然后,下一曲即将奏响。